【黄周】诈骗短信（二）
*前一章结尾加了点蓝雨队员抵达的部分
周泽楷他们最后既没有吃日料也没有吃川菜，甚至完全没有点外卖。
在晚餐上继续争论了十多分钟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这种谁也不能说服谁的争吵毫无意义。于是江波涛最后拍了板，决定大家先赶紧去食堂凑合半顿填填肚子，然后晚上一起去吃最近新开的那家口碑还不错的重庆火锅，正好就离俱乐部也不是很远。大家一合计，吃火锅倒也确实不错，不会扫谁的兴，也足够热闹，于是，在“下午茶”将将消化后，一帮人就一起组了队前往了目的地。
好巧今天才周四，加上清明节假日刚刚过去，此时的店里的人还不是很多，万幸不需要排队。轮回几个人找了个半开放式的包间坐下，点了个鸳鸯锅。
至于为什么是鸳鸯锅，那当然是机智的杜明同学在半路上醍醐灌顶，骤然发现重庆火锅也属于川菜店。然而同行的其他人哪里能够允许好不容易决定好的晚餐被这个家伙一搅和又要泡汤重来，一个个分别以“重庆和四川不是一个地方”“上海又不怎么吃辣这里的重庆火锅还能叫重庆味儿吗”“行行行大不了我们给你点个鸳鸯锅好伐”将杜明的反抗镇压了下去。
周泽楷对川渝味兴趣平平，但也接受良好。他没怎么参与队友们的打闹，刚进入包间落座，由着其他人传阅着餐单勾勾画画，自己坐在一旁看着。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或者说是发呆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感到有些无聊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
他在下午收到那个莫名的诈骗短信后就没怎么用过手机，解锁后的屏幕还停留在之前那个短信的页面。周泽楷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短信从发件人到回复框都读了过去，眼睛眨也不眨。
周泽楷最后将目光落在屏幕上不知道哪个位置，安静了很久，眼睫突然颤了颤。他对身边坐的谁点头示意了一下，抓起手机起身就出了门。
旁边的队员对他的离开倒也没有特别在意，虽然轮回全队上下对这个宝贝的王牌选手颇有一种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意思——就前几天，方明华还在关心这倒春寒来了周泽楷是不是应该加件衣服——但毕竟人家早就成年了，算来也已经有了两三年的带领全队的比赛经验，当然没必要过分干涉队友的私人空间。
周泽楷站在走廊的一个拐角里，又把手机的屏幕点亮起来，队友们喧闹的声音从包间里传出来，根本不见有什么减弱的迹象。
这个新开的火锅店似乎致力于让前来用餐的客人们感受到置身其中的热闹，在许多设计和布局的小细节上都颇为用心，包括包厢的设置，一个个都是半开放式的房间，所谓的包厢门其实只有一个大敞开的入口，没有门扇。
餐厅里所有墙壁的上半部分都是大块的镂空花纹的设计，组成了奇异的几何图案，将一个个包厢间隔开来，却阻挡不了此起彼伏的欢歌笑语。墙壁上镂空处的那些空挡比较大的地方被摆了一些新奇可爱的摆件或者植物盆栽，着实亮人眼球。而包厢里的人向隔壁或者向外面望去时，若非刻意凑近去偷窥，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流穿行，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四处都是吃火锅的人聊天笑闹的声音，将人团团笼罩起来。周泽楷盯着身前一株颗粒饱满的多肉植物看了一会儿，低头点开短信页面那个发件人，他眨了下眼睛，拇指一动，径直把电话拨了回去。
手机在呼叫页面等了一两秒。拨号成功后，听筒里就传出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声。
周泽楷将手机的音量调小了点，贴住了耳朵。他很快辨认出来，这是陈奕迅的那首《好久不见》。他平时对这些国语情歌没有太多兴趣，很少会主动去听，但这首歌的传唱度确实很广，偶尔去ktv时，常有队友或者朋友会点，有时候是国语版，有时候是粤语版。相比起来，周泽楷觉得国语版要好一点，粤语版听起来实在是过于悲凉伤感了一些。
他将手机听筒那端轻轻地压住耳朵，半垂下眼，听着那段耳熟能详的副歌，目光无意识地聚焦在身前的多肉植物上。
周泽楷站着的地方是个不太容易档到其他人的路线的转角，身后偶尔有人走过，但是相对餐厅其他地方来说还是冷清了一些，也很少有人会刻意去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这里的灯光相对来说柔和了很多，使他的影子也模模糊糊地笼罩在身前这面镂空的墙壁上，除了这株多肉。
它似乎格外受店员青睐，被单独放在了一个镂空的大格子里，格子的顶端还安装了一个不太刺眼的小灯，映在它向外翘起展开的叶子尖端，一抹呼之欲出的红色。在这片略显冷清的转角里，这盆多肉可谓是最亮眼的存在了。
周泽楷凑近脸，似乎是要去仔细地端详它的样子，一边听着耳边听筒里悠扬的乐声，一边是各种火锅的香气裹挟着喧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肥牛！等等肥牛！先别下单！我一定要再加两份肥牛——！”
“唉，领导又在微信上催我发报告了，扫不扫兴啊这人，工作狂，这都下班了……”
“你会不会忽然的 出现 ♪”
“少折腾了你，吃得下这么多么？要响应政策倡议，光盘运动，懂不懂？”
“好像最近虹口的樱花开了耶，我们明天去看看吧？下周再去，花都要掉完了吧？”
“在街角的咖啡店 ♪”
“等下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好像那个神兽三这两天就上映了……或者去看蝙蝠侠？”
“哇我和你说！我刚才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帅哥，人家奶茶都洒了，我当场就慌了连忙和他说对不起，结果人家声音好低好温柔地给我说，不要紧，你没事吧……”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 ♪”
“亲爱的，我忙着涮这个肉呢，帮我再去拿份调料过来，五勺生抽三勺醋一勺蚝油香油多点蒜泥少点糖要葱花不要香菜，哦对了还有小米椒和芝麻你看着给我加一点……”
“诶那个服务员你等等，有空能帮我们把这份虾滑下了吗？谢谢了啊。”
“和你 坐着聊聊天 ♪”
“您好客官，嗯，嗯，对，还有空位的。请问您一共几位？”
“芝加哥大学那个项目还带着个5000刀的小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offer，现在一个水花都没有，急死我了……”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
“八位么？嗯，那坐我们的包厢可以吗？啊对，空调是有的。来，先生您这边请，小心台阶……”
“好不容易来次上海，我明天带你去附近这周边逛一逛吧……啊，你想去迪士尼？”
“看看你最近改变 ♪”
“喂，队长，你们上来没有啊？说懒得走路所以非要坐电梯，所以现在你们人呢人呢人呢？什么，宋晓说要去买杯奶茶？我去，给我也带一杯，杨枝甘露大杯少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周泽楷放下耳边的手机，怔怔地抬起了头，镂空的格子里被那些植物和摆件占满了，他的视线穿过那些缝隙，落在对面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上。
那人一身黑色的短袖短裤，被一个服务生带着路走进来，四处随意张望了一下，显然没注意到这面墙壁后还有一个人。他一手扣住自己深蓝色的棒球帽，捏着帽檐随便调整了一下，一边还在继续打着微信电话，和那头的人强调自己的杨枝甘露一定不能加太多糖，最好多放点西柚粒。
周泽楷莫名有些用力地捏住了手机，这个东西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周泽楷动了动手指，将还在喋喋不休的电话彻底按掉，塞进了裤子口袋里。他将目光切回那颗多肉植物上。这才注意到它的培养土是那种浅白色的珍珠岩，一颗颗形状分明的填在了花盆里，看起来像是廉价的泡沫粒。就在多肉的旁边，还埋了一艘蓝白色的玩具小船。
他有些想伸手去拨一拨那些白色的小石子儿，想起这毕竟还算是属于餐厅的资产，最后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周泽楷抬头又去看花纹镂空的缝隙里那边的人影，只能看见一群过路人来来往往，拿着调料、杯子、手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刚才那个戴棒球帽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餐厅里的喧哗与方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永远是这样热烈的嬉闹声，喜怒哀乐，人间百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或许是已经被那个服务生引到哪个包间里去了，看他们刚才走路的方向，说不定就在他们轮回包间的旁边……出来得有点久，是该回去了，现在说不定锅底已经上了吧？
周泽楷这样想着，却只是把手机从口袋里又拿了出来，解锁屏幕，不知道是第几次地，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那条短信。
“短信
今天 下午 5:27
周泽楷先生，您好，感谢您对2022《男生女生向前冲》栏目的支持，请您4月9日上午10：00至上海虹口区虹口足球场西北1门处检录并参加节目录制。
1、请务必携带本人有效身份证及身份证复印件两张【不带者视作放弃】；
2、请穿宽松运动服，尽量是蓝色。【千万不要有条纹、骷髅头、雪花点、马赛克图案等明显商标，或带日本文字的服装。不要穿牛仔裤】;
3、请穿运动休闲鞋【千万不要穿钉鞋或内增高】；
4、请携带一套……”
周泽楷又看了几个关键词，又退出短信页面，扫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8:39，4月7日，星期四，壬寅年三月初七。
这个倒是没什么好反复确认的，明天就是周五的比赛日了，轮回会和蓝雨进行第二十九轮职业联赛。按照大部分俱乐部的规矩，比赛日的后一天通常都是休息的日子，正好是4月9日，星期六。
他随后又打开了高德地图，在搜索栏填上虹口足球场，路线选择了公交，看了一下地铁线路。
虹口足球场。
其实他对这个地方并非全然陌生，相反来说，他对它可以说是熟悉得很。毕竟虹口足球场就在上海本地，还是中国顶级足球联赛的上海申花的主场。周泽楷家中正好有几位长辈是申花的死忠，还买了好几年俱乐部的季票。有时候申花在主场踢中超联赛，或者别的什么重要的赛事，而他们正巧没什么要忙的，就会换上蓝色的球服，一大早就和其他球迷们一起到球场附近，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入场观战。
以前他们有时候还会带着周泽楷一起，只是自从周泽楷打了荣耀联赛彻底成名之后，反而很少有机会参与这样的时刻了——长辈们有时候也会和晚辈开开玩笑，说他长得太碍事。
如今回想起来，他上一次特意去虹口足球场，好像还是去年夏天的事情了。当时的周泽楷独自乘了地铁过去，还另外背了个包，因为要去那里接一个人。
他把地图上虹口足球场的位置放大，找到了西北一门的位置，这个位置正好卡在一条小径上，从虹口足球场这个门出来，经过这条小径，旁边就是鲁迅公园了。
身后是穿行的人们的匆匆的脚步声，路人随着声音走近，又随着声音走远。周泽楷拇指在手机上随便地点来点去，从鲁迅公园里的这个景点移到足球场里的那个场馆，又去翻了翻附近的餐厅，好像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打发着时间，一副要把电量耗光的样子。也许是时候回去了吧？出来的时间确实有点久了，再不回去是不是菜都要被杜明他们抢光了？虽然他现在也并不是很饿……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两下。
周泽楷惊得手中的手机都差点颤了一下，他侧过了头。
“周泽楷？枪王大大？一个人蹲在这里干什么？”来人反扣着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戏谑地喊着他最近被媒体传起来的称号，“喂，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没看见你吧？”
